-记北京首家打工子弟中学的教师
?? 太阳下的烛光。
?? 太阳,光芒四射,普照大地;烛光,微小孱弱,在风中摇曳。
?? 在城乡结合部的边缘地带,北京市首家打工子弟中学—蒲公英学校孤立地生存着。那里的老师以自己微薄的心力,为孩子们举起一个个风中摇曳的蜡烛。以爱相互扶持着,和孩子们一起倔强前行。
?? 教师节刚刚过去,还有许多教师我们无从采写,有许多故事不为人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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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 故事1:爱—像滴在宣纸上的水墨,渐次洇染漫溢
?? ”身体瘦弱,内心坚强。”我可以用最简短的语句表达对张勇的认识。
?? 今年25岁的张勇毕业于内蒙古民族大学,学习艺术类水彩专业。今年6月毕业时,他从朋友口中得知了当时正在筹建的北京市第一所打工子弟中学—“蒲公英中学”,在同学们纷纷南下广州深圳搞设计时,他只身一人来到北京,选择了这条”蹊径”。
?? 他这样形容对打工子弟的感情:像是滴在宣纸上的水墨,一点点洇染开来。”当看到孩子们一双双清澈的眼睛,我便知道,我离不开了。”
?? 由于学校刚刚开学,很多改建都没有完工。张勇住的教职工宿舍是5人一间,房间还在安装暖气管道,显得凌乱不堪。蚊帐没有拿掉,洗脸盆横七竖八,书桌上一层灰尘。整间屋子,看上去和工棚差不多。
?? 张勇现任8个班的美术课老师,还任一个班级的副班主任。每天早晨五点,他会随校车接孩子们上学。有一次,他远远地看到车站有一位中年妇女,那是一位男孩的母亲,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在北京务工,她说天凉了,给孩子做了一床被子和一双鞋。当张勇随母亲到家里取被子时,他在门口愣住了,一间昏暗的四平方米小屋,只有一张板床和一台糊口用的缝纫机。”那一刻,我觉得贫困离我这么近,我知道了谁是最需要帮助的人。”张勇回忆起那天的情景,仍然动容。
?? ”这些孩子纯朴、要强、自立,我要把我所学全部教给他们,不仅教他们如何画画,还要教他们认识什么是真正的美。很多孩子对画画很有天赋,在艺术上的灵性远胜于我,等他们再大一些,我都不知道自己所学教他们是否够用呢?quot;张勇笑着说,”我不敢说能帮助多少孩子,但只要能帮助一个孩子成材,我也无怨无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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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 故事2:爱—要在第一时间里和孩子们在一起
?? 高国荣的年龄和我相仿,沟通起来最为顺畅。在我提出是否可以到她的小家参观时,她毫无忌讳地答应了。
?? 高国荣的家距学校骑车40分钟路程,一路坑坑洼洼,尘土飞扬。她的家在一条巷子的大院里,院子中间停放着许多拉货的大车,很多光膀子的男人用异样的目光直盯着我们。
?? 她拉着我的手说,不要怕,这些外地人跑长途,赚钱很辛苦。
?? 进入楼道后,我打量长长的回廊,没有阳光,还有一股霉味。”走啊,还要再下一层”,我被她的喊声打醒。地下室的结构同楼上一样,两米宽的走廊,左右两边都住着一些外来人口,他们操着不同方言叽叽喳喳地说话。
?? 高国荣的家在走廊的中间位置,打开门锁,掀起门帘,眼前的景象顿时缩小,一间八九平方米的屋子,一张双人床,一张写字桌,一台电视机。正对门的墙上,有一扇地下室独有的透着光亮缝隙的窗子,房间里灯光浑浊,蚊帐角上,被高国荣精巧的手别了一朵红色的小花,在这间屋子里显得鲜红异常。
?? 高国荣今年27岁,河北衡水人,毕业于当地一所外语学院,由于爱人在京工作,2004年她也夫唱妇随来京谋职。
?? 2004年9月,她到北京市大兴区一所名为”康华”的打工子弟小学任班主任兼外语老师。她讲了一个与打工子弟之间的故事。今年3月份,4个女孩儿因与同学发生口角,翻墙逃学了。高国荣得知后,心中万分着急,她跑出校外,奔走呼喊了3个余小时,最后终于在同学的带领下,在东边的树林找到了她们。当看到4个女孩儿时,高国荣一下子泪涌双眼。孩子们见老师哭了,隐约知道自己犯了大错,也纷纷哭起来。回到学校,高国荣并没有责怪她们,只是一再劝慰?quot;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,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老师。我是你们的老师,也是你们的姐姐、妈妈,我会保护你们的。”
?? 高国荣是个爱哭的女孩儿,虽然她已为人母,但我仍爱称她为”女孩儿”,因为,只有女孩儿才不避讳在孩子们面前流下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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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 故事3:爱—生命随孩子们而延伸
?? 那还是六年前,张秀兰退休了。30余年的教师生涯戛然而止,她心里一下子空了。
?? 刚退休时,每天放学时分,张秀兰总要站在窗边,看看孩子们。
?? ”我的生命里,不能没有孩子。”为了能天天看到孩子,张老师不辞辛苦、不问酬劳地到一所又一所学校任教。
?? 今年五月,张老师打听到这所特殊的打工子弟中学要开学,便主动请缨,辞去了原本收入丰厚的一所贵族学校的任职。她说:”贵族学校里,孩子们攀比之风严重,对学习机会并不珍惜,很多学生还瞧不起老师。其实都是孩子,我也并不是对有钱人家的孩子有偏见,但他们与打工子弟学校的娃娃相比,在生命品质上,还是有距离的。”
?? ”到这里任教后,我对孩子们有了更新的认识。记得有一次,班里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总有种破罐破摔的想法,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,生怕话说重了伤了他的自尊心。每次他违反课堂纪律时,我什么也不说,只是冲他笑笑,用手摸摸他的脑袋。几次之后,他主动找到我,说我像他失去多年的妈妈……那一刻,我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了。这些孩子不怕贫困,而是缺少爱。他们的父母有当建筑工人的、卖菜的、修鞋的、修自行车的,虽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,但都很要强。在家里,他们都有兄弟姐妹,所以没有独生子女娇生惯养的毛病。我从事了一辈子教育工作,我愿意把最后这点余热全奉献给他们。”张老师看着我,静静地说。
?? 离开蒲公英中学时,天色渐晚,学校对面的菜地里,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。这真像孩子们的未来。
?? 回到都市的纷扰之中,观川流不息的人,躲川流不息的车。我有些怅然—我们会不会在某年某月后,忘掉远在郊区的这些教师呢?他们像微弱的烛光,在黑夜中摇曳,纵淹没于万千灯火,欲与一切孱弱的生命相互扶持,倔强地前行。
(文·图/于淼 ?2005-9-18 工人日报版次:四)